归欤庄记

文豪旧作。

余常婴小疾，作时嗽而难止，每疑于大邑之车尘马足，商行贾喝，则有心归乎山林乡野，以期借清化浊，以静抚躁耳。且余在大邑，多见扑翼索食之鸟，而无闻安贫乐道之士。质性相异，难以为群。倦于相逢作态，思之飘然归去。幸承祖荫，得良田一方，老宅一所，家业足以自给，因而敢有“归欤”之情。余有心改其旧制，葺为一庄，命之曰“归欤庄”，以彰主人旨趣。虽暂未兴其土木，亦已想见其形状风貌，故先期为之赋辞一篇，聊表快慰平生之意。

倦凡世，厌流俗，冀归去，葺良居。身心久病市井，诚情数思田园。常在繁华，布衣滋垢；既入山野，肺腑一新。鲜往来之纷扰，无商贾之嘈杂。民情纯朴，好交游而忘利，疑尧舜遗泽教化；风光奇异，乐山水之怡情，盖造物匠工雕琢。栖于树者，报曙之雄鸡也；宿于庭者，望夜之黄犬也。平日炊烟聚起，佳节灯火通明。虽非隐所帝境，亦乃世内桃林。

依山而居，钟魁伟之灵秀；傍水而作，赖宁静之润泽。冷松寒梅，箭竹刺柏，傲立与白雪争胜；清兰芳菊，良樟美桂，净植为佳日添香。土丘岩隙，虫蛇托身之所；草穴枝巢，凫雉安卧之乡。幽林掩径，晨往步游，其乐也泄泄；彩云映月，夜返啸歌，其乐也融融。杂植豆苗，则长潭默默于旁，而芜秽不相侵；浅种菜蔬，则清泉汩汩于侧，而禽兽不相害。盖得天之独厚，方无事而顺心。拄杖只得平地而履，带锄但荷凉风而归。每摄乎此山水之间，常疑己为人中一鹤，不关俗务，平增诗情。

燕雀之属，欲在果腹，栖栖遑遑终日，所得不过腐粟。酒饭之徒，盖有类乎？是以将整衣装，然后静待良时。一夕敛裳宵逝，余年自味清欢。记之至此，心中大畅，不禁仰首欲歌，歌曰：“富贵其如浮云兮，实非我愿；岂脱群以自高兮？但求不染。所念山水田园兮，神至形随；安有谪仙野老兮，同往同归？归欤，归欤！既有此快事，何乐而不为？”